樱花飞·拉尤
part.A 流岚
风吹过,发丝轻轻飞扬,在阳光下反射出层层的光晕。
是春日的光景啊,拉斐尔想。拉斐尔站在树下安静地等待,头顶上,开放的樱花灿若朝霞。
等了十五分钟,尽管他还没来,但拉斐尔一点都不急躁,笑容笃定又淡然,纤尘不染。
你会来的。他低声说。
时间悄无声息流过。
拉斐尔——尤利耶儿迎面走来,笑笑。
等了很久吧?我把今天下午的通告全推掉了。
不算很久,你辛苦了。
呵,衍州已经逛遍了,我们去哪?
不。拉斐尔笑着说,还有个地方,谁都没去过。
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尤利耶儿想。
记忆中,衍州,这个不大的小城市中,总有着樱花温柔的身影,以及他睿智的半身——拉斐尔。
记忆与风中的百合一起纷乱地摇曳,尤利耶儿坐在树下给白纸抹上一笔芬芳的樱花粉。
从小时候开始,自己与拉斐尔就是最好的搭档,形影不离,同样在绘画上出类拔萃,加百列甚至开玩笑说你们俩干脆生成连体算了,做什么双生啊。然后拉斐尔就露出了美好的笑容,纤尘不染。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拉斐尔不再那么爱说笑,也不再拿起画笔了呢?尤利耶儿回忆——
从小他们就一起画衍州的樱花。几年前,尤利耶儿遭遇了一次抢劫,被狠狠伤到了眼睛。但当他打电话求助拉斐尔时,正在作画的拉斐尔对手机铃声充耳不闻,根本没在意也没想到是尤利耶儿的求援。
然后尤利耶儿眼中的世界除黑白外,只意外地保留了他最喜欢的樱花的颜色——粉色。从此,拉斐尔就再也没动过画笔。
而这几年来,尤利耶儿和拉斐尔的好友加百列都不止一次地告诉拉斐尔这并不都是他的责任,可他们都明白,拉斐尔淡淡的温和微笑下,自责一直不曾褪去。他心底里,总是觉得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在那时画画,就能避免这出在他住处楼下发生的事故。
拉斐尔,这地方真美,这里叫什么名字?尤利耶儿笑着问。
落樱坡。我临时想的。拉斐尔也笑笑,说,这地方太偏僻了,所以没有人有缘看见这里的樱花。尤,把它画下来好不好?
嗯。这里的樱花树真多啊,我真希望能画完这里的樱花。尤利耶儿拿出画笔,于是有了刚才的一幕和他的思考。
樱花放肆地盛开。
拉斐尔,你知道么,我多么怀念曾经我们一起画画的日子,阳光温柔地覆盖
你的脸、你浅金色的头发,投进你青紫色的瞳孔里。然后你对我微笑,恍若头顶盛开的樱花,灿若朝霞。
拉斐尔,要是你陪我一起画,该多好。
——第一年,春,尤利耶儿
part.B 落墨
尤利耶儿在无数的通告中挤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约拉斐尔去咖啡厅。
因为——他要告诉拉斐尔一件重要的事:他要离开了!
因为他是国内最知名的画家之一,由于特殊的安排,他必须去另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发展。
而归期未知。
他不敢把这消息告诉拉斐尔,他不敢想象拉斐尔知道这消息之后心底的落寞,但……却不可避免。
一阵心慌,窗外樱花满地。
怎么了?不舒服?拉斐尔走来,一脸关心。
没什么……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有心事。肯定的语气。
拉斐尔……
怎么了?稍稍严肃了一点的语气。
我……我要走了,去另一个城市……
你要走啊……
尤利耶儿不敢看拉斐尔的表情,怕看到失望。而拉斐尔神情还是平素的淡然,只是蹙起了眉。心尖却涌起一阵细碎的疼痛。
沉默一会,拉斐尔终于开口:要去多久?
风吹过,窗外花瓣四起。
我也不清楚……
说是不清楚,可两人都清楚这所谓的不清楚即是遥遥无期。
初夏的香气带走一地的樱花。
樱花放肆地颓败。
尤,你知道么,当你告诉我你要离开,我的担忧就席卷而来。我怕你会看不见黑白外的世界,怕你会失落地漫步大街,怕你会在马路上踩出步步艳红。尤,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不原谅自己么?我,是让你的彩虹残缺的凶手啊。我不会原谅任何伤害你的人,包括,我自己。
因为,你是我全部的天下。
——第二年,夏,拉斐尔
part.C 樱花祭
又正值春季。
离尤利耶儿离开,整整两年了。
拉斐尔在落樱坡的樱花树下,在白纸上抹上樱花粉——
为什么他会重新拿起画笔?——
昨天,加百列到拉斐尔家喝下午茶。
拉斐尔,别总是这么槁木死灰的。加百列说。树叉间阳光透过来,照在加百列和拉斐尔浅金色的头发上。
呵呵。拉斐尔苦笑。
拉斐尔……有样东西给你。加百列拿出一封信。刚才路过楼下,发现你信箱里有信,还是一年前的。
哦,我很久没去看了,广告吧?
你自己看吧。
拉斐尔接过信,却发现信封上写着拉斐尔收和另五个字。而这五个字,令他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打开信,信是这样的——
拉斐尔:
安。
你知道吗?
在这里,我过得很好。可是,这里没有樱花,没有你。
我的眼睛可能有希望了,我在这里找到了和事的医院。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再回来时可以看见你发梢的光晕,还有衍州独有的樱花。拉斐尔,不要再自责了,我不愿意为你套上任何枷锁,我想你逃脱,我要你逃脱。
所以拉斐尔,我们约定,当你画完我所想画的,落樱坡所有的樱花时,我就回来,好吗?
安。
尤利耶儿
加百列欣慰地笑着,拥抱了脸上已经有湿痕的拉斐尔。
拉斐尔,你还好吗?今年,是我离开的第三年了。一月,还是寒冷的冬天啊。
我的眼睛终于痊愈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在马路上踩出步步艳红。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无法辨认颜色的那几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拉斐尔,我今年就会回来的。什么时候,我们再去落樱坡,看樱花?
——第五年,冬,尤利耶儿
雨城·沙加
part.A 雨落
这个地方叫雨城。
非常奇妙的,这里每天都下雨,永远雨落连绵,阳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对于这个城市,有一个古老到几乎没有人相信的传言——
真爱会为雨城带来最灿烂的阳光与彩虹。
这种幼稚的童话般的传言,在年轻的恋人间反倒不受欢迎,因为他们自以为惊天动地的海誓山盟都没能使雨停下来,多么热情炽烈的火焰都被雨城每天平淡的雨一点点浇熄;将传言流传下来的,是那些孤独的经历风雨的老人们,他们很从容很平淡地看着雨落雨停。老人们说,其实真爱不一定就一定是爱情,它甚至可能是凌驾于爱情之上的情感,它一定对得起那个真字。
只有那种感情,是熄不灭的火焰,是像雨水汇集淌落一般的细水长流。
沙卡利曼耶尔是随着他来到雨城。
说是求得原谅也好,放松心情也好,喜欢阴雨天气的沙卡利曼耶尔来到雨城,打算与世隔绝一段时间。
下雨了。
他在窗前看着雨落,曾经总会在此时叫他的人却没有和他想象中一样,把他从失神中带回来。
那人不在。那人早就不在了。
温柔和熙的阳光,曾一度滋润温暖他生命的光亮,早已失去,因为他自己。
他在雨城。
拉斐尔发来简短的信息。
加百列看到这里,眼光离开屏幕,看向窗外的雨。
大雨连绵,闪电代替阳光反射在金发上,光晕也不是那样温暖地环绕。转瞬即逝。
他把窗打开,雨丝有些冰凉地落到他脸上、眉毛上、眼睫间,代替了泪水——他没有落泪。
我早就和三年前不一样了。——加百列回复。
拉斐尔在另一端沉默。是的,这位与加百列对等的智者深知,加百列的确变了。
从前的温和早已经不在。
但拉斐尔又确信,加百列还有哪里没有改变,比如……
比如,加百列回复了一句完整的话,可如果他真的变了,预想中就应该回复简简单单一个哦字。
加百列,我已经不在乎你是否愿意原谅我了,因为我自知不配。
对,知己总会背叛的,谁被背叛谁就永远站不起来,因为被如此了解自己的一个人击败,就不亚于一场毁灭。
我回来了,只是为赎罪。
——第三年,春,沙卡利曼耶尔
part.B 雨疏
——那还是自己与沙卡利曼耶尔朝夕相处的时候。
又望着雨出神?加百列是陈述的语气。
……嗯。——不安于稳定的变化,倾听着动荡不安的远方。
把窗户关上吧,有点冷。——其实是不让他被雨淋湿。
……好。——知道如果不答应对方也会把窗户关上。
我们是朋友,是自己,是最密不可分的人啊。
比亲人更坚固更密不可分,彼此信任依赖的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沙卡利曼耶尔天性冷漠,除了加百列,没有什么人喜欢接触冷冰冰的他。
只有加百列……
原本他应该倍加珍惜的知己他却选择背叛。那年,为了一桩荒谬的,却让他走了新的路的恋情,他背叛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
那位迷人的女艺术家让他看到了他所渴望的新的动荡。为了帮助她实现重要的人生夙愿,他将同为一位艺术家的加百列的创作资料告诉了她,他以此宣告加百列的抄袭。可事实上,那都是加百列本人的心血。
宁愿放弃艺术,也不远自己的艺术被人亵渎,特别这个人是自己最珍重最信任最依赖的知己。
而之所以这段恋情荒谬,是因为那个女子已经不久于人世,于是沙卡利曼耶尔才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完成女子人生中重要的也是最后的心愿。而那位女艺术家本人,也是在沙卡利曼耶尔完成一切后才知道她原来是以这个方法战胜了一直以来最强大的对手。
加百列和沙卡利曼耶尔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医院。加百列想去看看她,但他不怪她。
那天,又下着雨,中雨不算特别大,却没停过。
加百列静静地看着女子离世,她离开时,沙卡利曼耶尔并不在。
当沙卡利曼耶尔归来时,都结束了。沙卡利曼耶尔悲伤的同时,将愤怒指向了加百列。他下意识地认为加百列是带着敌意前来的,被这样背叛之后没有理由不施以报复,于是他下意识地认为加百列一定在她死前施以恶意,却忘了以加百列的性格,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沙卡利曼耶尔质问。
就这样。加百列已经丧失了任何辩解的心情。他只觉得失望透顶。
雨一直在下。
沙卡利曼耶尔的挥拳,他没有躲,懒得去躲。
承受着,对,他一直是承受一切的那一方,温和坚忍,但心中一瞬间终于也燃起憎恨。
别太放肆了。不要忘记一直以来,我一直远在你之上。加百列终于出言警告,一直以来他温和太久,都忘了愤怒是什么感觉。
我不会怕你!沙卡利曼耶尔说。
两个人在雨中打了一架,都在对方的拳脚下受了不轻的伤,但沙卡利曼耶尔比加百列情况还要糟糕。
我不会再认识你。加百列转身,甩掉金发上的血迹,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雨仍下着,洗刷着洗不去的血迹和伤痕。
沙卡利曼耶尔,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雨天,以前是因为你总会淋雨,现在是因为我再也看不到你淋雨了。
你曾一度是我全部的天下,我曾一度将你视作比生命更珍贵的存在。可因为你碎裂了我的生命,所以我甚至不希望我曾经认识过你,那么长时间。
我想我很快就会离开我不喜欢的雨城,去一个只有阳光的地方,不息的阳光,直至彻底消除雨的踪迹。
——第三年,春,加百列
part.C 雨停
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加百列想,终于是要启程了。沙卡利曼耶尔他……应该是要长住吧?
还有一个小时飞机起飞,天空又飘起小雨。
穿过独行的小径,只要过了小花园,就能到达机场了。
那人是谁?雨中却不带伞。
以他以前的性子,会把伞给别人打过去,但现在终于学会了和所有人一样,冷漠以待。
原本打算径直走过去,却在走过那人身边时被扯开雨伞。
真是无礼!他转过身去打算拾起雨伞,但那人却抢先把伞丢到了更远的地方去。
这次他终于不想忍耐了,准备诘问对方时,却突然石化一般定格在了那儿。
——还是碰到了!
尽管一心想避开他,但……
不至于那么惊讶吧,加百列。
……你有事么,先生。明明是心底深处铭记千万遍的音容,语气表情却丝毫没有温度。
沙卡利曼耶尔迟疑且惊讶于对方的冷漠。以前从未被这个人这样对待过,他还是不习惯。
温和一点好么。
抱歉阁下似乎找错人了。加百列的话淡然而意味深长。
他……那么,他在哪儿?
或许活着,更可能死了;葬在雨中,却不一定在雨城。
不肯原谅我?到底都不肯?
现在已经是他死的第三年,你见异思迁的第三年,彼此背叛的第三年,就是这样。心底深处隐隐痛得厉害。
沙卡利曼耶尔拉住加百列,雨点打在两人身上,和那天一样。
放手,我赶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不是么。
所以就别妄想在一个小时内把他找回来!况且……我告诉过你,他早就死了,别再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的是你!他明明就在我的面前!你叫他回来,他就会回来……他明明就是你啊——加百列!
那又能怎样呢!加百列暴怒中甩开沙卡利曼耶尔的手臂。
脾气暴躁了不少啊,加百列。
是你自己以前未曾发觉而已。
不……你篡改了很多事。
我想去那个雨城,每天下雨的城市。
这样啊……
加百列思索着,其实他本人并不喜欢雨天,甚至有几分讨厌。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既然你想,我们就去。虽然这样,但他习以为常,他总是温和退让的一方,包容知己的任性。
沙卡利曼耶尔不耐与这种安宁稳定,追求着变化,但后来他才知道,繁华之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像他的知己一样了。
雨中的僵持不下。
别逼我再和你动手,让我走。
请给我个机会……
我不会原谅。
不,是赎罪,仅此而已。
?!
请让我修补你被我破坏的人生,归还你的信任。
沙卡利曼耶尔拿出协议,上面加百列的签名是沙卡利曼耶尔的仿签,因为他们的字迹毫无差别。
我已为你正名,为你赔偿,告诉我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不需要……加百列握紧拳,深深吸气。却已经动摇。
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回你的人生,让我补偿你……我很后悔……算我求你,让我补偿一次。沙卡利曼耶尔的语气几近哀求,加百列根本就不足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到保持冷静。高傲的沙卡利曼耶尔第一次向别人退让,几近哀求,他们之间第一次是沙卡利曼耶尔退让而不是加百列。
我不在乎正名与赔偿……我只是在乎……为什么你那时不信我,我明明那么信你……加百列垂下眼,看不清他眼中的水雾。加百列低声说:我没有怪她,也不愿怪你,可你……原来那么不了解我……那么误解我,我对她没有恶意……
对不起……沙卡利曼耶尔揽住半身的肩,安抚着半身心底已经溃堤的情绪。有悲愤,有酸楚和委屈。以前,他从未明白加百列为他做过很多,让过很多,两个人终于各自明白,相互体谅,一起慢慢化解这个打了好几年的心结。
……走了。加百列拾起伞,打在两人头上:一起去拜祭下她吧,她葬在雨城。
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原谅你的么,沙卡利曼耶尔。
我曾一度试图憎恨你,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恨不了你。
听到你的话的时候,我好想大声哭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是个懦弱的人,永远还击不了,但是我不后悔,我心甘情愿。
不需要你赎罪,只要你相信我,相信我就好。
——第四年,夏,加百列
part.D 雨化无痕
雨城在那天之后,迎来了最灿烂的晴天。绚烂的彩虹和金色温暖的阳光出现在澄澈高远的天际,年轻的人们开始相信传说。
但那对知己,那两个带来晴天的人,已经离开了雨城。
为了寻觅晴天。新的晴天。
我很清楚你的悲伤啊,加百列,我们是唯一的知己,你说过的不是吗?
我只能尽力为你修补我的任性造成的创伤,我现在才体会到这么久以来,你的温和忍让,你的包容和温暖,你加百列在我生命中是何等的必不可少。
我陪你一起去找你喜欢的晴天,把雨天的那些过往和她一起葬在雨城吧,让它们永远地留在那被尘封,你适合的是阳光下的地方,美而清新,温暖和熙地照进我的生命。
从很久以前开始,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全部的天下。
——第四年,夏,沙卡利曼耶尔
伦敦桥·米路(哈)
part.A 雾隐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伦敦大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伦敦大桥垮下来,我亲爱的女士……
明明是发fair的音,为什么要翻译成亲爱的。路西华又开始默念。
就像,歌里所唱和现实永远对不上号——
那白痴喜欢的伦敦桥,永远也不会垮下来。我所憧憬的伦敦,永远也不会倒塌。
路西话静静仰望彼时自己和那白痴憧憬着的伦敦桥,那首歌谣被他低声地反复吟唱,如果米凯尔或是加百列他们一干友人在,一定会惊讶于路西华的歌声居然如此入耳好听。
不过他现在孓然一身。他独自回到这个满大街都符合他风衣美学的城市,他也是来寻找曾经一别杳无音讯的米凯尔。哈尼雅说,米凯尔他还在伦敦。
伦敦,载着太多他载不动的回忆与岁月,每片从树木上掉落下来的轻叶都沉重得难以拾起。
那时,自己走的时候,是深秋的时节。如今回到故地,是末冬了。已经过了冬至,不久就是春天了吧。
不久,雪就化了吧。
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回到生活已久的地方,还真是有几分久违的归属感。
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伦敦桥还是好好的,满大街还是令我感觉很舒服的风衣,那白痴也还留在这里。
呵,估计以后又要天天和他吵架,被他拉低智商降低格调,和他一起犯白痴了吧。
管他呢,我……终于又回来了。
——第五年,冬,路西华
part.B 雾现
八年岁月,他们在伦敦走过整个青春。
每天路西华都会被米凯尔拖到迟到——他总是在等拖沓的某米慢悠悠起床,洗漱,直到只剩十分钟上课的时候两个人在路上练500米的短跑冲刺还一边跑一边骂。后来加百列、拉斐尔、尤利耶儿和沙卡利曼耶尔集体转成艺术生,他和米凯尔继续学业,发展写作。再后来哈尼雅来了,主修音乐,他们三个就一起在伦敦直到他们三个终于一起完成了学业。
当学业结束时,三个人选了不同的路。哈尼雅继续深造,去维也纳,后来回到伦敦;而他是永远向前看的,于是他离开,向更远的地方发展写作;只有米凯尔自始至终在伦敦。
如今,他自己是有名的讽刺大师,被称为著名的“冷嘲”,极善间接讽刺;而与他并驾齐驱的“热讽”就是米凯尔,有名的批判评论家。两个人几乎同时出第一本书,被惊讶于二者如此神似,异曲同工又相互补充。当两人彼此意见相同,所向无敌;意见相反,则有一场精彩的辩论战,讽刺批判两者各自展现得淋漓尽致,互相找出缺点,伴随而来的就是不断的进步与完善,两者一步一步臻于完美。
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他们在文坛上关系多么密切,就是不曾再见面,直至现在——两人已获得足够的磨练,足够成熟且彼此收获丰富的时候。
五年了,对,就快第六年了。又要见面了,在独自走完最艰难的奋斗时期,经历褪去锋芒的打磨后,再会面。
路西华望着泰晤士河平静的水面,眼神幽深而淡漠,如同霜雪。
记忆中,伦敦桥下的泰晤士河边,他们曾无数次打闹过的地方——
那些,他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捂脸扶额的丢人事情——
那是个冬天,六年前,大雪纷飞的一个早上,又是快迟到的时候。
又要迟到了,白痴!一大早睡得跟死猪似的还跟着我熬夜!白痴!
你得意什么!我做你布置的破数学作业做了大半夜你却在那喝红酒!能比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昨晚打破我杯子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自己智商低还怪我!就那么几页数学题做大半夜你丢我脸啊你!
你数学好了不起啊!每天脑子里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数字有什么用?一样被我揍!说着,米凯尔顺手就丢了一团雪球过去。
你说什么?!丢了回去,狠狠地 ,路西华甚至没先擦脸上的雪渣子。接着,两个人就在冰天雪地的泰晤士河旁边打起雪仗来。之后由于心情恶劣和更令人心情恶劣的时间原因干脆逃了一上午课,被罚三千字检讨。
还有一次,是夏天去泰晤士河消暑,后来又和米凯尔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路西华记得当时拉斐尔,加百列,哈尼雅都在场,然而他们就在三人围观下打起了水战——印象最深的就是当他被推下水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站起来,而是把对方一起拉下水……是的,围观的加百列和哈尼雅惊呆了,拉斐尔则是一边拉着他们迅速闪开一边感叹这对活宝的智商又高了……
想起来都会不自觉笑起来。
不过后来,他们三个分开的时候,临行前夜三个人什么话都没说,米凯尔酒量差得令人惊叹却出奇地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非要跟着喝,路西华酒量很好却喝了一个晚上直到真的有些醉。哈尼雅看着他们两个,沉默。
三个人坐在伦敦桥下,在那年初冬伦敦的第一场雪中彻夜无眠然后彻夜无言。天气慢慢变冷了,伦敦的钟声响起,黎明已至。哈尼雅起身离开,雾开始大量而肆意地弥漫。
到最后,拂晓之星即将消逝,白昼将要代替黑夜的时候,路西华跟随拂晓之星消逝的方向,走过了伦敦桥——拂晓之星永远指向远方,那就是他自己的方向。
米凯尔则向相反方向过了伦敦桥,他们最憧憬的伦敦桥。那个在雾中哽咽无言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的夜晚,就是最后的礼赞和祝福。
你永远明白不了我的心情,路西华。你那样足够傲慢而冷漠的人,不会费心思猜我这个自大狂。
哟,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居然承认我很自大?又是你的文字攻击?切,你这死光杀人王又好得到哪里去?仗着一张好看的脸浪费表情?白痴!
现在才知道回来,早干嘛去了?我在伦敦可等了五年啊。
算了,快点滚回来,我就不计较你那天晚上没请我喝酒了。
——第五年,冬,米凯尔
Part.c 雾散
路西华最喜欢的时候,就是拂晓。
黑暗之子原来也是喜爱着光明即将到来的夜的末章的。最浓重的黑暗即将散开,那种沉重的欣喜他一直喜爱着。
所以他会在这个时候帮某米收拾好一切让他滚回去睡觉,所以他喜欢熬一整夜。
看着晨雾的浓重与消散,让半身错过这一段最刺骨的寒冷,然后将清晨带给他。
这就是拂晓之星,在黎明的雾中消散召来光明的拂晓之星。
在这里住了几天,每天黎明时分他都会去伦敦桥,感受久违的伦敦拂晓时晨雾的寒冷,一遍遍回想起五年前的八年间一个个寒冷的拂晓。因为他在,米凯尔从来都不会感受到黑夜拂晓时的刺骨寒冷。除了……那个分别的雪夜。雪大,雾大,他们各自通向看不清的未来。
此刻又是拂晓。突然在雾的朦胧间,传来一个极美的女声: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好熟悉……哈尼雅,是她!
他跟着雾中朦胧的背影,去找那个女人。
顺着方向找过去,却不是什么女人,而是一个格外熟悉的轮廓——
另一个更熟悉的声音,一个男声,也在唱着。他自己也加入了进去,三个人一起,在寒冷的拂晓,在伦敦桥,唱着——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Everyone is coming back,coming back,conming back…Everyone is coming back,my fair lady…
所有人都回来了啊,白痴!米凯尔笑着一拳打在路西华胸口。
下手轻点啊白痴!路西华笑了起来,打了回去。
我就不陪你们打了,自重。哈尼雅说。
走,去喝酒!三个人一起回到伦敦桥的另一边。
我又见到你了啊,米白痴。
继续我们的八年吧,继续每天一起熬夜,一起去泰晤士河丢人现眼,一起去拉低智商,还挺好玩的。
当然,也要继续我们“冷嘲热讽”的传奇。
一切就像我们心中的伦敦一样,永远不会变化。
我们所憧憬深爱的伦敦桥,永远不会倒塌。
——第五年,春,路西华